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亿万年碰撞,孕育了神奇瑰丽的川西北高原,其行政区域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这里有世界自然遗产九寨沟、黄龙、大熊猫栖息地,是全球范围内唯一同时拥有三处世界自然遗产的第三级行政区。而大熊猫栖息地的核心区之一,就是被誉为“蜀山皇后”的四姑娘山。
川西北高原既是典型的高原民族地区,又是长江、黄河上游重要的生态屏障,肩负着生态保护、经济发展、民生进步和社会稳定的重任,在创新驱动区域高质量发展的进程中,如何在“绿水青山”转变为“金山银山”的同时,维护好国家生态安全和地区团结和谐,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显得尤为重要和迫切。
1998年“天保”工程实施以来,阿坝州以“九寨沟”为示范,通过大力发展“观光旅游”的方式,实现了从“伐木经济”到“旅游经济”的成功转型,高峰年份九寨沟景区游人接待量突破500万人次,综合收入高达100亿元,成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生态观光型世界旅游目的地之一。
但阿坝州在生态和旅游领域的转型探索之路并未止步于此。近年来,该州按照国家战略和全省布局,以四姑娘山为载体,以打造国内首个全业态山地户外型世界旅游目的地为发展目标,摸索出一条更具“生态保护性”“经济发展性”“群众带动性”的全新路径,为广大高原民族地区创新驱动生态示范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日月宝镜 摄影 刘善文
新旅游模式:从“山地观光”向“山地户外”转型
背景关键词:七个“全国第一”和三个“国内领先”
四姑娘山创新驱动生态示范模式,打造国内首个全业态山地户外型世界旅游目的地,并非一时兴起,背后的主要依托是三个“国内领先”和七个“全国第一”,而更大的背景,则是中央以及四川省委对川西北高原地区发展定位的调整。
上世纪末,以四川为主要地区,中央在长江上游启动了“天然林保护”工程,以阿坝州为代表的实施区域面临天然林“停止砍伐”后,经济何去何从的切实困难。在此情况下,国家支持这些区域通过发展旅游等生态经济填补地方财力亏空,同时通过“转移支付”等形式予以补贴,以维护地区经济的发展和群众收入的稳定,九寨沟观光旅游的迅速崛起,就是这一特定历史背景下生态经济产业发展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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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新的历史时期,“生态安全”“生态文明建设”的国家战略上升到空前的高度,长江黄河上游地区的生态问题中央明确定位为“重在保护、要在治理、高质量发展”。四川省委关于全省“一干多支·五区协同”的省域战略也将川西北高原纳入“川西生态示范区”总体定位。从“生态经济”到“生态示范”,战略导向更加注重生态保护。
在此情况下,四姑娘山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并被确立为阿坝州乃至四川省创新驱动生态示范建设的试验载体。这项大胆的试验主题,就叫“山地户外”,而实验的目的,则是探寻新的生态经济模式能否更加有利于生态保护和群众增收。接下来的关键问题是,四姑娘,能堪此大任吗?
正在攀冰的探险家刘勇 图片由本人提供
刘勇,本职是四川旅游学院山地休闲运动开发研究中心首席专家、教授、硕士导师,主持国家级省厅级相关课题30余项,是《2018中国山地旅游蓝皮书》的作者之一,是国内最早从事山地户外专业研究的领军型学者。同时,他还是一位全能极限探险家,是世界攀登界奥斯卡“金冰镐奖”首位也是目前唯一的华人评委,并被美国国家地理聘为《极致中国》纪录片双语主持人。在中国乃至世界山地户外领域,刘勇是为数不多的“前沿学者+顶尖探险家”人才之一。
说起山地户外,人们很自然会想起“珠峰登山”,想起“东北滑雪”,而更多的人则会想到欧洲的“阿尔卑斯”。但在刘勇看来,四姑娘山是山地户外领域不折不扣的“国际一流”资源和“中国领军”产品。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有30余年的全球山地户外探险经历和在世界山地户外界的研究权威。
刘勇所在的四川旅游学院,是国内最先开设山地户外专业的院校,其主导的山地休闲运动开发研究中心,则是国内顶尖的山地户外学术研究机构。在2021年国际山地旅游学术会(SCOT)上,汇聚了全球300多个山地户外界顶级大咖的巅峰对话,只有6个人应邀发言介绍本国经验,刘勇是其中之一,他发言的题目叫《来自中国的山地旅游发展经验》,而发言的主要内容,就是四姑娘山,主要结论就是四姑娘山在山地旅游发展和社区参与带动下,取得了重要的成功经验,尤其是在生态的保护和社区居民的转变上,成效突出。
四姑娘山攀冰运动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山地户外起源于欧洲,发端于上世纪末的苏格兰和阿尔卑斯等区域,迄今已有120多年的历史。参照今天的美国,中国在全面进入小康社会之后,在城市中高产阶层中会出现大量的精英人群,现在这个人群至少有2亿人,5到10年后,这个人群将扩大到5亿,按人均1万元的山地户外消费标准,现在这个产业在我国至少有2万亿,未来将发展到10万亿,是一个不拆不扣的新兴朝阳产业。”刘勇认为:“山地户外将深刻影响中国生态和旅游业,并将成为未来第三产业的主导之一。”
关于四姑娘山在国际山地户外界的地位,刘勇说:“四姑娘山主峰6200多米,周边超过5000米以上的群峰达85座,距离千万人群大城市成都直线距离仅100公里,垂直海拔落差接近6000米,这叫户外接近性全球最好,生态多样性全球最优,唯一一个在生态多样性方面可以和咱们比较的只有珠峰另一侧的尼泊尔,但他们没有100公里以内的千万级大城市。”
雪山群峰 摄影 博德弥亚•阿福
“一流的接近性决定了四姑娘山可以受到全球山地户外人士的关注和首选,因为进入性和撤退性对户外探险而言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考量因素。而生态多样性,包括相应的地貌多样性,则意味着四姑娘山拥有一流的生态环境和丰富的户外资源,可以开展全科门类的山地户外项目。”刘勇进一步解释说:“珠峰,虽然海拔全球最高,但地貌多样性并不理想,除了登山,其他户外项目难以发展,更不适合大众户外参与。东北地区的冰雪户外,带有季节性,门类也有限。而以四姑娘山为代表的横断山系这类山地资源,不仅可以实现全业态户外,还可以实现全季节户外,且是世界一流的资源和一流的接近性。”
登山、攀冰、徒步、马拉松是山地户外的热门项目。在以四姑娘为中心的横断山系川西北片区,分布着250余座5000米以上高山,全球罕见。而仅仅在四姑娘山景区内,就分布有各类大小高低错落的冰瀑达100多个,且大多位于景区观光车通达范围内,进入性和可登性全球唯一。在徒步穿越和山地马拉松领域,四姑娘山的全季节多海拔线路多达30余条,为国内之最。除此以外,经过多年的持续发展,四姑娘还在漂流、滑翔、科考、探秘、摄影、露营等方面构建了完善的产业项目,整个山地户外项目覆盖各大类20余个分项100余个子项,是国内唯一一个建设全科门类山地户外产业的龙头景区。
云间花径越野跑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登山是户外之魂,普通大众并不熟知四姑娘山在专业登山界的魅力。刘勇介绍:“四姑娘山的幺妹峰,海拔虽不是8000米级。但难度却是世界最高等级的大岩壁登山,就是只能依靠自身体能、技术和装备在近乎垂直的岩石断壁上向上攀爬。迄今为止,只有41人成功登顶,其中英国人米克·福勒和保罗·拉姆斯登在2002年因为成功登顶幺妹峰,获得了当年度的金冰镐奖,这是登山界的奥斯卡,全球每年只有一个奖项,幺妹峰的登山魅力不言而喻。”
但四姑娘山的登山魅力不仅如此。在该景区的海子沟,有三个海拔5000多米的山峰,分别叫大峰、二峰和三峰,均是非专业人士可以登顶的山峰。尤其是大峰,只要身体健康,普通游人仅在一天之内就可实现徒步登顶,无需专业技术和装备。从最高难度的幺妹峰到最低难度的大峰,四姑娘山登山运动可以覆盖不同级别的专业人士和所有健康的普通游人,这在国内乃至全球都是极为罕见的户外资源。
正在登山的探险家刘勇 图片由本人提供
起源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中国山地户外,刘勇是全程参与者和见证者,也从那时起,他一直关注、参与并研究四姑娘山山地户外事业的发展。截至2021年8月,四姑娘山在省、州、县和景区管理局等各方共同推动下,累计投入山地户外建设资金达27亿元,取得了三个“国内领先”和七个“全国第一”。
——山地户外资源国内领先。四姑娘山山地资源最丰富、户外产品最齐全、距离都市最便捷、生态跨度最多元,是全国范围内最早从事山地户外全科门类产业开发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其户外资源比肩欧洲阿尔卑斯,其中攀冰类项目与加拿大洛基山、欧洲阿尔卑斯、挪威峡湾、美国乌雷齐名。
四姑娘山风光 摄影 曾凡荣
——山地户外管理国内领先。2008年以来,四姑娘设立了中国第一个山地户外官方管理机构、制定了中国第一个山地户外管理体系、编制了中国第一个山地户外系统开发规划、成立了中国首支高山应急救援队、申办了中国第一个山地户外运动学校、培育了中国第一支300人规模的高山协作专业队伍、推出了中国第一批面向普通游人开放的徒步登山项目。
——山地户外品牌国内领先。截至目前,四姑娘山与国内外有紧密合作的户外组织和机构超过1000家,年接待专业户外运动人员超过20000人次,服务对象覆盖全国各中心城市精英人群和67个国家和地区的专业户外人员,被命名为“中国十大登山旅游目的地”。其中,连续举办6届的国际登山节、连续举办12届的国际攀冰节、连续举办6届的超级越野跑,在赛事悠久性、参与广泛性、水平高端性上,均位于国内之首,并具有较强的国际影响力。
新生态模式:从“被动保护”向“主动保护”转型
背景关键词:生态消耗降“8”成 产业增收达“8”倍
全球绝大多数高海拔山区,都经历了“原始生态”与“生活所迫”之间的冲突。120多年前的瑞士山区,贫困的现实让当地原住民不得不继续沿用“靠山吃山”的生产方式,他们通过打猎、伐木、采矿、放牧等方式,获取基本的收入,以维持生计,这与30多年前的中国长江上游高原民族地区极为相似。
四姑娜措风光 摄影 黄继舟
四姑娘山也不例外,作为距离千万级人口中心城市仅100公里直线距离的世界自然遗产、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地质公园、国家4A级景区,生态保护显然是重中之重,但来自原住民和普通观光客的生态破坏一直难以从根本上杜绝。
普通观光客中,有些人喜欢花就随意采花,甚至连根拔起,悄悄带走;有些人喜欢拍照,就随意踩踏草坪和涉水,以拍出最佳的图片;有些人喜欢乱扔垃圾,一次性用品随意向大自然丢弃。这样的破坏,在方圆500多平方公里的保护区内星罗棋布,防不胜防,而且游人越多,破坏程度越大,监管成本也越来越高。
更严重的是原住民的破坏。四姑娘山最吸引游人的草原湿地、原始森林,恰恰是原住民放牧的场所,过度的放牧让成片的沙棘林树木树皮被啃食,也让壮美的草原花海每况愈下。为了向游人销售高山药材,村民们过度采挖草药,一度让“高山雪莲”在有的区域面临绝迹。而在国家封禁保护区内的矿山经营后,大量村民仍顶着违法犯罪的风险采用偷采偷挖的方式趁夜从矿区人工运送原矿石下山,并且屡禁不止。
隆珠措风光 摄影 曾凡荣
像这样的生态破坏现象,不只是四姑娘山,在全国乃至世界所有发展中国家的山区都普遍存在,是一个久治不愈的世界性难题,也是一个久拖不决的世纪性课题。“有没有什么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大问题呢?”周全福一直在寻找解决这个大难题的“药方”。
周全福是土生土长的阿坝州藏族人,有着20多年从事高原民族地区行政管理的经历,既深知生态保护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又熟知生态破坏背后的深层次原因,自担任四姑娘山景区管理局局长以来,他奔忙于行政系统、专业机构和辖区村民之中,试图找到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率先在四姑娘山实现生态保护的重大突破。
而5年前的四姑娘山,还在发展方向上有不少的争论。一方面,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景区因具有优越的山地户外资源而倍受探险登山者的喜爱,山地户外旅游已经有20多年的自然积累。另一方面,同处阿坝州的兄弟景区九寨沟采取的观光旅游开发模式是被各界公认为成功的发展标杆,这也客观上影响了四姑娘山的发展,使之长期以来一直是“观光旅游”和“山地户外”两条腿在走路。新的历史时期,需要作出重大抉择,是观光为主,还是户外为主,两种意见相持不下。
八角棚海子风光 摄影 曾凡荣
如何来统一思想呢?周全福找到了刘勇和饶瑾,也找到了观光旅游界的几位权威专家,提出了同一个问题:“能否从根本上解决生态保护问题?”又多次深入村民家中,交流“如何做你们才不会继续破坏生态?”
村民的意见很一致,而且质朴:“如果有新的收入,收入可观,哪个愿意破坏山山水水,这毕竟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衣食环境啊!”
观光界的权威专家们有些无奈:“观光旅游追求人多,各利益主体都是这个追求,人越多,生态破坏就会加大,生态消耗成正比,恐怕鱼和熊掌难以两全,唯有加强管控,才能有所缓解。”
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而户外界权威专家刘勇则一语道破了天机:“生态破坏的驱动力,来自利益。当一种新的生产方式的收益大于旧的生产方式的时候,人们就会选择新的生产方式,这叫自然法则。根据四姑娘山的资源优势,发展山地户外,前景可期。而从世界山地户外产业的发展经验来看,这是一种远比观光旅游更有利于生态保护和群众增收的先进生产方式,建议痛下决心,走山地户外发展之路。”
饶瑾是新兴户外机构深行户外的创始人,长期从事与户外有关的赛事组织、探险组团和接待服务,产业年收入超过1000万元。在回答周全福的提问时,他首先展示了一份权威机构发布的国内外户外装备产业数据。2000年,全国主要户外装备企业产业规模为0.8亿元,而2012年,这个数据猛增到了297.8亿元,净增300多倍,年均增长20多倍,这代表了户外产业发展的速度和前景。
接着,他给周全福算了一笔群众的收入帐。如果是观光,大体上每个游客门票类收入有150元,这个是政府收入,另外平均下来食宿接待有100元,这是群众收入,两项合计250元。而如果是户外客人,以徒步登大峰为例,门票还是150元,政府的收入不变,但群众的收入变化很大。一个向导一天200元、一匹马一天200元,另外在镇上需要食宿200元,两天登山加上一天准备共三天行程留给村民的直接收入是1000元左右。相比于观光,群众收入增加了8到10倍。
蓄势待发的探险家们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很显然,观光游生态损耗大,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生态保护问题。而户外游,不仅生态损耗小,而且对群众的增收效应大幅增加,容易用利益驱使来调整原住民的生产方式,从根子上激发生态保护的“主动意识”。
周全福综合各方意见,向省级有关部门和州委州政府做了专门汇报,得到自上而下大力支持。“打造国内首个全业态山地户外型世界旅游目的地”就这样成为了四川省和阿坝州建设“川西生态示范区”的重要试验性项目。
事实证明,四姑娘山的选择是正确的。近年来,随着山地户外项目的系统化推出,辖区几乎所有劳动力人口全部在户外接待和技术服务中找到了就业创业的新门路,过去鲜有参与的高半山村民也渐渐下山,加入户外产业的就业大军,周边村寨的青壮年也陆续开始向景区聚集。
遥望阿妣山 摄影 刘善文
更为重要的是,生态保护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开始在原住民心中生根发芽,一些新的生态现象扑面而来——过度放牧有效缓解,森林、草原、湿地逐渐回归原始状态;无论是村民还是游客,现在都不带一次性用品上山了,乱扔垃圾和随意采摘现象日益好转;那些偷偷上山背矿石的村民,现在转变成了马夫、向导、民宿从业者;监控探头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大熊猫、雪豹等不断增多。
“过去,村民上山采药是一项重要收入。观光客喜欢买我们的雪莲,村民就集体上山采摘,卖给游客,一朵几十元。现在我们把‘赏雪莲’开发成一个户外项目,就是组织游人翻山越岭去寻找和观赏雪莲,并在途中对动植物进行科学讲解,带有研学户外的意味,一个人收费几百元。这一下子,村民再不采雪莲来卖了,反而主动制止,因为生产增收模式变了。”周全福说:“这样的转变,不是个别人,也不是单个领域,这就是户外的魅力。”
新农村模式:从“服务人员”向“技能人才”转型
背景关键词:“名人大咖”皆成“远亲故友”
山地户外业的蓬勃发展,给四姑娘山所在的村庄带来了巨大的变化,而长坪村三组村民卢忠贵,则是这场深刻变化的典型代表之一。“如今,我不论走到哪个城市,包括国外的很多地方,都有朋友接待我。”卢忠贵用一句形象的话展示了他如今的交际圈。
圣山旗云 摄影 黄继舟
只有小学文化的卢忠贵,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小有名气的户外公司,名叫小金凯途户外运动有限责任公司,手下常年有16个职员,这些职员都是考取有户外向导协作证的当地村民,其中有6人是曾经的脱贫人员。2020年,即便在疫情冲击下,他的公司仍接待户外客人5000多人,年产值500多万元,纯收入50多万元。而手下的员工们,平均年收入在8到10万元不等。
走进卢忠贵公司的接待大厅,300个国内外户外机构的品牌旗密密麻麻地挂满墙壁,这些机构来自国内的成都、重庆、太原、北京、深圳、广州、台湾,还有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韩国、美国等。“这些都是衣食父母,这两年疫情影响,国外客人没有了,主要是国内的,所以收入有波动,最好的年份,一年纯收入可以接近200万元。”
不断的交往,让卢忠贵学到了新知识新技术,如今,他除了通过渠道商招客,还运用互联网平台搞销售。“这些年,我们公司在携程网上每年固定投入几万元广告费招客,一般能有十倍以上的销售收入。现在我们在尝试跟流量媒体合作,搞户外运动直播,效果看好。”
双桥沟风景如画 摄影 刘善文
交往交流增加了视野。除了在本土发展,最近几年,卢忠贵还与一家全国知名户外机构合作,在尼泊尔一侧的珠峰、云南省哈巴山、青海省玉珠峰、新疆慕士塔格山、四川甘孜州雀儿山等地参股投资了户外地接公司,在四川和新疆开办了三家旅行社,并在成都设立了户外办事处,事业越做越宽广。
卢忠贵兄弟姐妹共7人,除他之外,三嫂有一家户外公司叫“三嫂户外”,还有一栋用于户外客人接待的民宿,年收入有50来万元;四哥喜欢摄影,全国有名的摄影家王达军、王建军等都是他的多年摄友,在镇上开了一家“吾野光影”民宿和土火锅餐厅,是各地摄影户外人士的首选驻地,年收入也有50多万元;七弟有一家专门针对户外客人的中高端民宿,纯藏式装修,可食可宿,年产值100万元左右。
四姑娘山景区所在的辖区一共有三个村,村民总数约4000多人,除去老弱病幼和高半山村民外,几乎所有有劳动能力的村民均以不同方式在参与户外协作和接待服务,创业就业总规模1500人以上,而核心区则在长坪村。
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村支书张建军介绍,长坪村一共317户976人,现在从事户外技术工种的有450多人,整个村参与户外旅游的有107户,2020年全村经济总收入达2200多万元,户均收入7万多元。其中,河谷区村民户均年收入普遍在20万元左右,脱贫户也能保证年收入在3万元左右。
2014年前,村民杨佐军一家还是贫困户,后来,他成立了“东哥协作队”,从事户外服务,不仅自己实现了脱贫致富,还带动7户贫困户实现了稳定增收。张建军说:“村里另外两家户外企业阿里本和雪山之巅,专门针对户外客人,年收入也分别有100多万元和70万元。现在我们村有90多户村民有房屋租金收入,每年租金大约为16万元,一签就是10年以上,日子越来越好了。”
“收入大幅增长只是表面的收益,更大的收益在于人的转变。”周全福说:“关键是角色和身份变了。”
2021四姑娘山熊猫大道自行车赛现场 摄影 刘善文
从旅游开发前的农民、牧民、矿工到旅游开发后的服务人员,再到户外产业兴起后的技术工,伴随着经济收入的增长、对外交流的深入,广大村民的观念、意识、知识、技能正在发生重大的转变。
户外协作不同于普通的观光客接待,要求从业人员必须具备相应的自然知识、文化知识、户外知识,还需要熟悉当地的山形地貌、气候变化,更需要在野外行进的体能、装备和技术。在日益严格的管理制度下,所有户外协作人员还需要经过严格的培训和考证,全员持证上岗。如此一来,当地村民不仅都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在市场需求和官方推动的共同作用下,自然完成了体力劳动者向专业技术人员的职能转变。
“这种变化的两大标志,就是生态环保意识的主动建立和民族文化自信的外在显现。”刘勇以四姑娘山为样本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研究项目《山地体育旅游与民族地区居民“地方感”问题研究》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并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参与户外的游人多为城市精英人群,他们的思想、文化、言行等在与原住民的交往中产生的正向影响远大于负向影响。”
人参果坪风光 摄影 黄继舟
关于民族文化自信的外在显现,刘勇进行了说明。他认为,自信的文化交流应当是相互的,而非单向的。现在许多地方单方面展示地域文化、非遗传承等,实际上没有实现文化的双向流动,是不够开放或不够自信的表现。而四姑娘山的变化代表了另一种文化交流形式,就是自信地双向交流。外在表现十分丰富,比如,这里的村民开始研究买什么样的汽车更适合自己,既可穿着民族服装也可购买和使用外来的品牌服饰,把孩子送到大中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出现矛盾纠纷运用法律处理,在对外展示民族歌舞的同时也乐于把掌声送给酒吧的现代音乐艺人等等。
五湖四海户外客人的到来,让四姑娘山镇爆发出不同的文化色彩,异乡客在领略当地自然和人文的同时,也需要与都市生活接轨的生活环境。而日益自信的村民们,也渴望通过这些外来文化的窗口了解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2002年秋,一个叫唐炜的长发音乐人来到了小镇,开办了镇上第一家酒吧,名叫“冰石”酒吧。
唐炜出身于陕西西安市的央企干部家庭,打小就被父亲确立了人生的发展方向,但生性随性的他根本不买上辈人的帐,刚成年就顶着一头长发南下广东、北上北京,追逐起自己的音乐梦想,并于1997年来到成都玉林,在歌手赵雷名曲《成都》歌词中所写的那家“小酒馆”担任音乐人,一“混”就是5年,还如愿以偿的在众多艺术界名人的赏识支持下举办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个人演唱会。
攀冰运动现场 供图 四姑娘山景区
“当台下众人的掌声欢呼声四起,我整个人都飞了。那一刻,我感觉人生的彼岸,我终于到达了。”2021年8月,当唐炜回忆起18年前那一幕,感慨万千:“但,没有想到,后来不经意的一趟四姑娘山之行,让我把之前几十年的人生信条全盘否定了。”
2002年7月,在一位朋友的邀请下,唐炜来到了四姑娘山,平生第一次随队登上了第一座5000米的山峰“大峰”。“登顶的那一刹那,我站在山峰上,眼前的壮观无垠让我内心猛然一震,那一刻,我突然间领悟到,大山懂我,我也懂我了,热泪顿时模糊了双眼。”唐炜说“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决定留下来,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对于唐炜的体验和感悟,登顶过众多世界名山大川的刘勇深有体会,他认为:“从遗传学和人类社会学的角度看,人最初来自于大山,因为原始状态下,只有大山才能提供基本的食物。而经历漫长文明更替的现代人,当物质越发达的时候,精神世界越渴望简单和纯粹,这就是返璞归真的内涵,也是那一刻唐炜下决心留下来的内心世界,更是户外体验的真正魅力所在。”
卡子沟风光 摄影 大川健三
就这样,唐炜结束了长达10余年的流浪艺人生活,在四姑娘山脚的小镇上定居了下来,他开办的冰石酒吧,一直是众多户外客人必去的打卡点,也是当地人领略外来文化和生活方式的首选地。从政界要员到演艺明星,从登山大咖到普通村民,冰石酒吧成为了无数人游走在“原始”与“现代”边缘处的精神港湾,也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小镇的蜕变增加更多的色彩。
2021年9月,历经30余年的积累和近年来的集中建设,致力于打造中国首个全业态山地户外型世界旅游目的地的四姑娘山将迎来国家5A级景区创建验收,如成功创建,将成为中国首个山地户外型国家5A级景区,并成为山地户外领域的标志性事件。对于广大高原民族地区而言,保护生态、发展旅游、奔康共富的道路可能有千万条,而四姑娘山创新驱动生态示范的“山地户外”路径,无疑值得关注。